作者：廖靜蕙（台灣濕地網特約記者）
周末的台博館南門園區「田裡有腳印」市集，總會聚集一群「綠色保育標章」的小農們，以及死忠的消費者。來自宜蘭新南蘭陽溪口的「田董米」，最近不但以保育董雞之名，取得綠保標章，研發的「米周邊副產品三兄弟」也十分搶眼。只見攤位上的熱鍋擦上一層薄薄的植物油，再以鍋杓鋪上一層鬆餅粉糊，滋滋作響的熱氣，激出牛奶和雞蛋的香味，令人駐足流連。
年輕的田董米經理林哲安拿著剛做好的鬆餅，邀請路過的消費者試吃，一邊說明鬆餅粉的來歷。鬆餅的主要成分鬆餅粉，百分百來自蘭陽溪水田，不但自產自消，更來自水田濕地、能保育水鳥！
田董米做成的雞蛋糕。攝影：廖靜蕙
位於蘭陽溪口田董米的產地，稻米收成之後一直到隔年3月，處於湛水休耕的狀態，收割完的農地種上田菁，等著成為下一季稻作的養分。稻農阿農伯的田裡，重新整理了田埂，用沃土拱好的田畦整齊有如電影《鋼鐵人》才有的堅毅線條。過不久，地底、周遭善於等待的草籽，就會附在田埂上，成為即將報到的水鳥豐盛的餐桌。
蘭陽平原之富庶 鳥知道
如果以為休耕時沒甚麼好看的，還真是誤解！因為農民蓄水的作法，讓冬季過境的水鳥，有了棲身之處，並得以養精蓄銳、儲備冬季所需的能量，在此同時也滿足人們賞鳥、賞景的心願。
提到蘭陽溪畔的鳥，林哲安如數家珍。金斑鴴、小辮鴴、雁、董雞（田董）等過境鳥類，每年不只選擇來台灣度冬，更選擇到宜蘭這個地點，是相當有意義的事。然而，農業政策留下的破口，使得變相農舍林立。「人們『回歸田園』的嚮往，竟成了對環境的掠奪、摧殘。」
新南蘭陽溪口空拍圖。圖片來源：羅東林管處
緊鄰太平洋的宜蘭水田濕地，曾提供過境的小水鴨棲息地、黑面琵鷺餐桌，但是當牠們隔年重返舊地，取而代之的可能是建蔽率百分百的農舍，熟悉的棲地再也找不到了。
從小學就開始賞鳥的林哲安，親眼見證這個過程，過去拍鳥，拍得是鳥語水田和諧共處的畫面，現在很難拍到背景沒有農舍的鳥圖！面對到田董米取經的工作者，他總是不厭其煩地重溫這份心情，當中參雜著許多心疼。
為保育董雞創業 從減藥到不用藥耕耘好米
2013年，林哲安在新南發現幾乎消失的董雞，於是不斷來到新南看牠。對董雞的著迷，也反映在他與社區人的關係，由熟悉到緊密。「董雞不僅代表一種雞，而是代表環境背後的價值，這環境有牠，代表有更多的鳥類也能生存；與其說目標是保育董雞，不如說是保護好的生態。」
「董雞」因為叫聲為「董～董～董～」，老一輩的農民稱牠「田董」。圖片來源：台北市立動物園
當他想著該怎麼為這環境做點事時，一些案例也出現他腦海，例如貢寮水梯田、苗栗田鱉米，都是一群人在土地上發現獨特的物種和生態價值，進而與當地的農民合作，在不使用有害環境的化學資材下生產，並協助經營生態品牌。這些案例提供了重要的參考架構與行動準則。林哲安為了自己關切、委身的生態議題，開始付出行動。
一開始他只是和「官老爺」（休閒農場的業主）隨口問問，願不願意以不使用農藥化肥的耕種方式、保護環境種好米，沒想到官老爺一口允諾，隨即帶他找阿農伯，阿農伯也一口答應。「新南田董米」於焉而生，第一筆田董農地2.3公頃，1.8甲種稉稻，實行減農藥、減肥料；0.5甲種秈稻，完全不用藥。
雪山山系與蘭陽溪口的新南地區。攝影：廖靜蕙
2014年春天，他開始這項事業，2017年，合作農民增加為7位，耕種面積6甲，其中將近4.5甲是連續的田區，雖相較於25公頃，屬於小面積，對水鳥卻特別重要。
要改變20多年來慣行農法，該如何開始？林哲安從選品種著手，保險起見就以不需要農藥也種得好的「台中秈10號」打頭陣，台中秈10號也是秈米中專門用來做白米飯食用的品種。幾年下來口感頗獲好評。
今年挑戰種植難度稍高、具備香米血統的稉米「高雄147」，新米預購獲得超高詢問度，證明這項選擇對了。不過由於耕種過程太厚工，因此限定1公頃，消費者可得眼明手快！
以面積計價 農民種田好安心
相較於糧商、農會收購以量制價的作法，林哲安以一甲地固定價格收購，條件就是盡可能友善生態、不傷害土地和溼地生態。他分析，以量制價對於普遍小耕地的農民，就得想辦法增加單位最高產量獲利，目的不過是獲取較寬裕的經濟，卻因此陷入施加化肥、農藥、增加產量的惡性循環。要打破這種循環，就得提供一個穩定的收入，讓農民只需專注熟悉的生產工作。
除此之外，林哲安也發揮所長辦活動，在阿農伯等長輩辛勤耕種維持下來的田邊賞鳥，或辦體驗活動，活動所得回饋一部份提供農田的農民。他努力為農民的生計著想，農民若要自行販賣也很歡迎，會提供折扣讓農民販售還可賺取2～3成利潤。田區剛通過綠色保育標章認證，若因此領到綠色補貼，也歸給農民，為農民爭取最大的好處。
阿農伯與林哲安。攝影：廖靜蕙
田間管理到後端加工一手包 品質有保證
棲地營造對林哲安並非難事，他將這概念運用到田間管理，今年是田董米首次有系統、有規劃地施灑米糠，米糠是糙米碾製成白米時，脫下來的那層黃色衣服。經過造粒沉入水裡後，吸引不少水鳥光顧。
米糠成功發酵的田區，雜草少、稻子也長得好，而且吸引很多鳥類前來。米糠是鳥直接的食物，也是間接的食物，因為米糠會長蟲，像鷸鴴科的鳥雖不吃米糠，但米糠卻會長出鷸鴴科愛吃的蟲。林哲安說，灑米糠當肥料，也是鳥類的食物，農夫和鳥類都開心。
其次，植被營造不可少。林哲安說，它們不僅提供良好的隱蔽，也能增加食物來源，更是重要的「廊道」。這一天雖然田埂重作，不過其他田區只要未撒除草劑的地方，依稀可見泥花草、定經草身影，花蓮農改場助理研究員游之穎說，一些會開小花的草本植物，會吸引昆蟲前來，增加生物多樣性。
阿農伯田區附近慣行農田，只要不噴除草劑，仍可見多樣的野草。攝影：廖靜蕙
「作稻米需要場地，米真的不是割了就可以吃，割完才是辛苦的開始！」林哲安儼然專業經理人，對於稻米生產已有一套管理哲學。今年認股情況好，有望清空。這不過得到約兩個月左右的休息，之後又是一連串辛苦的奮鬥。
即使賣完自己的米，他還會幫忙推薦其他好米，吃吃各種不同的米，了解每支米背後的理念，互相學習。「環境是大家的，照顧環境的米，鼓勵大家一起支持！」
看中生態產業商機，台北市立動物園也賣起田董米，到動物園麥當勞旁的「黑熊小食堂」，現買田董米不用等！
「田董米」送禮自用兩相宜，請大家多多選購圖片來源：台北市立動物園
這種鬆餅能保育水鳥 田董米用吃做保育
除了吃到田董米煮成的米飯，林哲安和田董夥伴陸續研發周邊產品，催生田董米仔麩、炒玄米、米鬆餅粉，「米周邊副產品三兄弟」，並於臉書示範以不含麵粉的田董米粉做成的鬆餅，口感Ｑ彈，不輸麥粉做成的鬆粉。最棒的是，生產過程還保育了水鳥以及維持溼地生態系功能，還能取代進口小麥粉！
田董米周邊副產品三兄弟。攝影：廖靜蕙
蘭陽溪口維持著濕地生態與農耕生產的循環，透過阿農伯這樣的稻農殷勤地照顧土地、種出好米，再交給林哲安推廣給消費者，先養活了人們，接著成為植物的家，然後是水鳥以及萬物的餐桌。這個景象構築著台灣永續的願景，也是田董米的心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