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陳盈儒(國立台東大學公共與文化事務學系二年級學生)
母親,我們時常把大地比喻成母親。對於孕育自己的土地,總有一股說不出的熟悉感;熟悉,所以保護,所以滋養,因為我們總希望自己的母親可以長長久久地呵護我們。當破壞的聲音此起彼落響起,那是一道道傷痕,深深刻印在母親的身上,她慢慢萎靡,死亡在破壞的力道下,就這樣悄悄地來到知本溼地。
2015年農曆初五,台東縣野鳥學會(以下簡稱鳥會)會員到知本溼地進行賞鳥活動時,發現濕地被大型機具挖開一個大洞,原本波光粼粼的湖水,被放流到只剩幾處水窪,地上殘留淨是死魚死蝦,還有滿地輪胎痕及機具履帶痕跡。經鳥會向臺東縣政府反映後,縣府只派小型怪手象徵性回填,一下雨,出海沙口又被大水沖開,就這樣,原本倚靠濕地生活的許多生物,也失去賴以為生的溼地。
這裏同時是鄰近部落卡大地布(Katratripul)的土地,為了復育知本濕地,鳥會、荒野保護協會台東分會(以下簡稱台東荒野)和卡大地布部落三方,於4月26日首次合作,一齊舉辦《為知本溼地療傷,讓鳥兒回家》活動。一台發財車,還有一張小朋友畫的海報,一場肥皂箱式的演講,由三方就各自經驗與專業,闡述關於這片濕地的故事脈絡。
台東荒野親子團有位媽媽一開始就自告奮勇,站上發財車的車斗。她說,在她年輕時,這塊溼地見證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刻。當時讀大學的她壓根兒不知道在這荒煙漫草中有一片世外桃源,直到當時男友即現在的丈夫帶她來此地,這裡是她的定情地,她對這片濕地有很深刻的記憶。我想,濕地被破壞對她帶來的傷痛,是遠遠超過我能理解的。
我想當時在場的許多老人、中年人、年輕人、還有奮勇玩沙的小孩,對於這片隱密的溼地,也都有很多很多深刻,且充滿懷念的記憶。
Katratripul陳明仁長老也是其中一位上車斗的講者。他說,他小時候跟著養牛大隊在這裡養牛、游泳、抓螃蟹,他強調是大螃蟹,甚至連鱸鰻白鰻都有,他在這裡度過了童年。但是自從捷地爾開發公司出現之後,一切都變調了。在溼地中聳立著幾顆突兀的椰子樹,他告訴我們,這些就是有聽到風聲的「白浪」(原住民對漢人的稱呼)在政府徵收之際去種下的,以此來申請地上物求償。
陳明仁長老說:「因為我們原住民還沒有跟這個政府投降過,所以這片土地還是我們的,這還是我們固有的土地。希望我們部落趕快把這片土地收回來之後,跟大家一起分享好不好?因為我們原住民是個分享的民族,不像有的漢人收成既有的把它圍起來擋起來,那個不是人類啊!」
1640年,Katratripul族人就曾跟來自大員(台南)的外國人在這裡接觸過,Pakaruku(巴卡魯固)家族在這裡跟外國人一同飲酒、一同抽著手捲菸,看過了火槍的威力,這裡擁有的是東部原住民首次與荷蘭人接觸的一段歷史。深刻的歷史記憶透過口耳相傳,在這天傳到了我的心中。
這裡除了是國際鳥盟認定的「重要野鳥棲地」之外,同時也是Katratripul部落的「固有領域」,為何不是用傳統領域這種說法呢?因為陳明仁長老一句話感動了我,他說:「今天謝謝大家來聲援Katratripul收回固有領域的活動,不是傳統領域啦,聽起來好像很虛幻。是真正我們的土地……」這句話讓我意識到,其實國民政府也是殖民政權,只是我們一直都不這樣覺得。
然而殖民政權自荷蘭時期到國民政府來時,都把台灣土地切割成一塊一塊,每塊地上似乎都嵌上原本不屬於他們,卻自認為是的外來名字。
土地,乘載著生命的重量,孕育著支持生命的一切所需,然而佔有改變了原本的規矩,當土地開始區分你我,人們漸漸失去分享的本性。
眼下在知本濕地內有一延宕30年的開發案「台東知本綜合遊樂區開發案」,這也是為什麼部落在闡釋固有領域時那麼激憤。17世紀時這裡就是部落的土地,為何經過幾百年後易主?而當開發時,是否尊重過當地的住民、當地的生物?原住民是個分享的族群,如果能夠尊重,並且愛護這片養育我們的土地,那就不會有那麼多的傷害、衝突。
原住民主張固有領域不是要占有這片土地,在台灣有許多人因為時代洪流的關係,離開、失去自己原有的土地。其實,我們要的是尊重,尊重這片土地原有的主人,可能地契上寫的是外來的人,可能人家早已遺忘這片土地原先的主人,但我們知道,我們世世代代在這裡,分享生命的美好,這裡就是我們的固有領域,給先來的人尊重,一起討論如何能讓這片土地更好,何嘗不是美事一樁。
土地到底是屬於誰的,該由誰決定這片土地應該如何發展,使她能繼續孕育生命?在開發至上、營利優先的觀點下,我們需要聽聽本來的居民和鳥兒、魚兒的聲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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※ 本文為國立臺東大學「族群關係」課學生實習作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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